周雀儿蹲下来，身子微微前倾着，他鼓圆着眼睛，一言不发。
林君尺能说的都说了，包括他的诚意，和视死如归。
他只需要等，他的眼中，只剩一片死灰。
周雀儿要是最后还是要搏一搏，那他就再也走不出这间地牢，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外边的世界了，身上臭烘烘的，比那沿街乞讨的乞丐还落魄潦倒。
周雀儿要是被他说服，那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重见天日了，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亲眼看着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刽子手跪在他面前。
这是两人心理上最狠的搏斗，周雀儿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一动不动，越是这样，林君尺就越不安，因为这样，就代表着周雀儿很纠结，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心脏的每一次微弱跳动都能牵扯到伤口，林君尺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周雀儿身上，他年少轻狂桀骜不驯，曾是延安府的贵公子，但这一刻，选择了臣服。
周雀儿被说服的话，那证明，这个人真的够狠够疯，这天底下怕是没有这个人做不出来的事。
时间过去了一刻。
两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周雀儿凝固的表情终于动了那么一下，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预示着这人心境也没什么很大的起伏。
他咧嘴一笑。
林君尺活了下来。
“你把火药藏在哪里告诉我，我放你出去，陈殿死之前，我可以留你的命。你可以在这个时间里找个地方藏起来，隐姓埋名一辈子，只要我的人找不到你，也可以选择去杀陈殿，但是最后谁也不敢保证你能不能活下来。”
周雀儿想了想，托腮道：“你应该会选第二条路吧？”
林君尺重重地点头，说道：“可以。”
只要陈殿能够死，他死又何妨。
周雀儿不屑地瞥了一眼林君尺，淡淡说道：“别耍小聪明，想着逃出生天后就背着我去找上那些老狐狸。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只要杀了镇北司的陈殿就高枕无忧了，但在这之前，你自己送上门，他们可不像我一样，容得下你这么个眼中钉。”
林君尺不说话。
周雀儿继续说道：“杀死陈殿之前，他们不会介意多杀死一个你，眼下你只有投靠我了，说句比较让我难接受的话，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聪明点，以后未必没有一条活路，毕竟这世上可以只有一个陈殿，但可以有很多个林君尺。”
两人的处境互为苦手，周雀儿唯一好点的地方就在于自己的位置不算高，但也不低。
林君尺自嘲似笑了笑，“他们给你多久的期限。”
“没多久了。”周雀儿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他现在不杀林君尺，但他会杀陈殿。
这在他眼里是一样的，但他知道，这同样辜负了那位曾庄主，或许在老头子眼里，他是个妄自尊大的家伙。
外边都在说这位鱼龙帮主是个天生反骨，冷血无情的畜生，可直到这个时候，周雀儿还没打算反，他做这么多，只是想给自己多留几条退路。
不然，他要杀的就不是陈殿了。
“你现在这样出去，外边满大街都是找你的锦衣卫，个个拿着你的画像，不太安全。这段时间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嗯，但是这张脸只要再捯饬捯饬，啧啧，还是很容易让人认出来是昔日的林家少爷，你说说怎么办？”
两人是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面对面，但是最后周雀儿只用一句话，就在告诫林君尺别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走出这地牢，也依旧是他周雀儿的阶下囚。
林君尺虽然大部分都是受的皮肉伤，但足够多，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让人看着这具身躯，只会生出无限悲悯和恶寒。
林君尺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周雀儿微笑不语。
林君尺深呼吸一口气，几乎想也没想，被捆着的双手缩到胸前猛地拔出了那把小刀。
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林君尺痛得抽搐了一下，双手发颤，但并没有停顿，他慢慢将小刀移向了自己的脸，慢慢划了下去。
这一刀，意味着延安府的林君尺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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