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被台风轻轻擦过的魔都下起了瓢泼大雨。
连绵不断的雨幕遮天蔽日，天也黑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冷色调的灯光将偌大的办公室照得通亮又冷清。
柳泽坐在只剩下零星两三个人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里刚建好的模型，长舒口气，点上了保存，他身前的桌面上，一沓图纸摆得乱七八糟。
柳泽看着正在保存的软件，伸出手慢吞吞的收拾起桌上的图纸来。
他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那对漂亮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温和起来。
他垂着眼，微微弯着腰收拾东西，动作慢吞吞的，有条不紊。
坐在他旁边的人听到了动静，偏头看过来，发觉他已经收工之后，放下了手里的笔，脚一蹬连人带椅子滑了过来，停在柳泽边上，笑道：“劳模，收工啦？”
柳泽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了懒洋洋的一声轻哼算是回应。
旁边的人也不介意他这态度，只是凑得更近了些，指了指公共办公室尽头的那间独立办公室，小声说道：“老板要辞职自己出去单干了，你怎么看？”
柳泽闻言动作一顿，顺着看了一眼那间办公室，答道：“不怎么看。”
那人挤眉弄眼：“说说嘛，他肯定想带你走的。”
柳泽不吭声。
话是这么说，他也的确是接到了那位要走人的上司的邀请，但到底是走还是留，他并没有决定好。
柳泽现在就职于南风集团总公司工程部，做建筑设计，入职四年兢兢业业，是工程部出了名的劳模。
人勤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设计一向不错还踏实肯改话不多，从来不介意加班到天荒地老这种事，周末休息日大清早被一通电话叫起来去工地跟进或者公司加班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劳模之所以被称之为劳模，是因为他入职四年就跟了两个大项目五个小型项目，整个人天天忙得像个陀螺。
柳泽最近被上头派了个南风集团自己开发的中型项目当主要设计人，这样的待遇也算是对他工作能力的肯定，得到了这么个机会，柳泽就越发的努力起来。
资本家最喜欢他这一款老黄牛，所以工程部人嘴里的老板——也就是工程部经理准备辞职单干的前提下，想要把他这个劳模一起挖走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柳泽一边收拾着图纸，一边琢磨着这事儿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公司很明显表现出了对他的看重，但老板私下里给他的挖人待遇却比待在南风这种大集团里要高出许多。
可是跳槽的话，能够通过大集团获得的资源和人脉就会与他失之交臂。
再者，整个工程部都很清楚，经理要是带着工程部里几个人走了，柳泽升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就算是升职，给的薪酬也肯定没有老板许诺的要高啊。
柳泽把桌面上的图纸都整理好锁进抽屉里，对于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心里始终没什么底。
“走吧。”柳泽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伞，转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人。
没有得到具体答复的人也不介意，他随意的把自己桌面上的东西胡乱一卷塞进抽屉里，笑嘻嘻的问道：“今天做不做宵夜啊？”
柳泽闻言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摇了摇头：“不做。”
这个同事是跟柳泽合租了一个套房的室友，平时关系还算不错，对柳泽兢兢业业的劳模行为抱以了十二万分的尊敬——当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十二万分里，有十万分是出于柳泽做饭很好吃的敬意。
不过……室友估计也处不了多久了。
柳泽撑着伞，跟着晚归的人流走进了地铁站，一抬头看到他之前用过的租房APP的优惠广告，顺手就摸出手机扫了个码。
他低头看了一眼扫描成功的提示。
【欢迎使用本土地交易系统，点击下方确定领取优惠红包！】
柳泽顿了顿，一边想着这文案用词不当应该扣工资，一边随手按下了确定，看到优惠额度为“一平方米”的券切实到了账户里之后就按熄了手机屏幕，塞回了口袋里。
旁边的室友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广告牌，轻咦一声：“你扫这个干什么？”
柳泽看看他，抖了抖伞上的水：“有备无患。”
室友一愣：“啊？”
“你是准备跟老板走了吧。”柳泽说道，“你要是要搬走，我也得重新找房子或者找个新室友。”
室友挠挠头，倒是没否认柳泽的说法，只是问道：“你现在的薪水也够单人租咱们住的那个套房了啊，赚那么多不享受又不找女朋友，攒着干嘛？”
“钱这种东西总不嫌多的。”柳泽随意的答道。
室友已经习惯了柳泽这敷衍的态度，柳泽对金钱的执着跟他工作狂的标签一样，根本摘不掉。
于是他耸了耸肩不再多说，安静了一路，回家洗完澡就倒头大睡。
柳泽的房间还亮着灯。
等到外边的动静停下来了，柳泽才放下了手中的笔，瞅着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建筑外型图，视线在扫过书桌上被牛皮纸包着的厚实纸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烦恼都来自于没有钱。
横亘在人追求梦想道路上的最普遍的阻碍，也是没有钱。
柳泽对此深有感触，所以在需要长远图谋的前途与近在咫尺的金钱之间，他始终无法确切的做出决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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