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炙热的阳光，也难以穿过高大厚实的宫墙。隐隐越过墙头的几缕光线，洒在斑驳的青色宫墙上，只余下点点光斑。
紧紧跟随在父亲刘据身后，走在幽长宫巷中的阳武侯刘进。
他此刻丝毫感受不到父亲心中那如同诗人一般，多愁善感的温柔情绪。他的目光，虽然时不时的打量着椒房殿内外的景色，但是，他的心中，却在反复琢磨着待会面见皇祖母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毕竟，打从小开始，他自己就住在太子府里，和宫中的皇祖母之间，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毕竟皇祖母是居住在未央宫中的帝国皇后。虽然每一次面见皇祖母的时候，那位老妇人都很疼爱他。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刘据父子和倚华嬷嬷的身影，就陆续出现在椒房殿的正殿门口。
还没等守在殿门口的通传宦官进去禀告，刚刚踏上台阶的刘据，就听到母后那慈祥、温柔的声音，清晰的从殿中响起：“据儿，快进来！”
皇后卫子夫的嗓音，柔柔的，暖暖的，但是却掩盖不住那种历经岁月，苍老沙哑的味道。
刘据父子先后进入大殿后，一起大礼拜下。
“儿臣拜见母后。”
“孙儿拜见皇祖母。”
“快些起来。”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卫子夫，笑呵呵的忙出声阻拦道。
“进儿快些过来。好孩子，让大母好好的看看你。”
刘进有些扭捏的看了看父亲，刘据朝他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刘进，只好起身走到卫子夫身前五步的地方。
“进儿，再往前走走。大母这几年的眼神不太好使。”卫子夫笑的很开心，一脸慈祥的老妇人模样。
刘进闻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走到卫子夫身前半步处，跪坐在阶下。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的这位皇祖母。
皇祖母老了啊。
尽管皇祖母的妆容还是那么精致，可是她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啊。作为全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宫中皇家奢华的起居给养固然可以平日里养尊处优，可是无情的岁月，还是在皇祖母的脸上，留下了它的痕迹。
如同沟壑一般的道道皱纹，在满头雪白的银发映衬下，反而将皇祖母显得更加慈祥可亲。
张爱玲曾经说过，人生有三大恨。一恨红楼未完，二恨海棠无花，三恨鳟鱼有刺。其实，对于女人来说，人生哪有什么几大恨啊。
凡是这天底下的女人，此生最大的恨事，莫过于芳华早逝，红颜易老，青春不再。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论是昔日丽绝天下的绝世佳人，还是乡野之间的平民村姑，在尘世间操磨数十年后，都会被皱纹爬上昔日娇艳如花的脸庞，岁月的霜花染白往日满头的云鬓青丝。
尽管已经是老眼昏花，可是一直笑呵呵端详着刘进的卫子夫，她看着刘进的眼眸中，却透着满满的慈爱。
她，似乎很知足。
刘进轻声说道：“皇祖母金安。今天进儿和阿翁前来，就是给皇祖母问安的。”
卫子夫慈祥的笑了一笑，对殿中的刘据说道：“太子也坐下吧。”
她的话音才落，就有两名黑衣宦官捧来两张锦席，轻手轻脚的放在殿中。
一着微笑着的刘据，向母后卫子夫再次道谢后，退身坐在席上，打量着母后和长子刘进之间的婆孙互动，笑呵呵的，也不说话。
殿中的气氛，显得很愉快。
卫子夫看了看刘据，转头对着刘进柔声说道：“进儿，怎么不把小郎也抱进宫来。让本宫看看？”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本宫还没有见过小郎啊，之前听太子说起几次，本宫岁数大了，心中着实挂念。”
卫子夫说罢，一幅担忧思念的深切模样。
刘进想了想，才谨慎的回答道：“皇祖母切莫担忧，免得伤身。病已这孩子近来身体好多了。”
转头看了看了父亲，只见父亲还是那幅笑呵呵的模样，刘进又道：“只是天气炎热，担心病已出门晒着，所以才没有来拜见皇祖母。等天气凉一些后，孙儿定会带病已进宫给皇祖母瞅瞅。”
卫子夫闻言一笑，带着几分疑问：“病已？嗯，这个名字也极好。”看了看刘据又笑道：“这孩子的名字，和你大表兄去病，名字倒是有些相像啊。”
刘据也笑着点点头，说道：“回母后，是和大表兄的名字相似。大表兄战功赫赫，或许，就是这个孩子的福荫也说不定。”
闻言，卫子夫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刘据的这个说法。
坐在殿中的刘据，看着母后还是很挂念这个未曾谋面的曾孙。他抬头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就对卫子夫说道：“母后既然这么挂念病已，趁着今日天色还早，要不让进儿回府把病已抱过来，让母后好好的看看？”
卫子夫眼睛一亮，满脸恳切的看着刘进，不过又想起了这夏天的暑热难耐，担心来回折腾，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决。
刘进转头看了看父亲，他明白父亲的心思。皇祖母这些时日伤心姑姑诸邑公主的事情，何况听闻倚华嬷嬷说起皇祖母已经好几日都是伤心痛哭，终日郁郁顾欢。
皇祖母毕竟年纪大了，或许与亲人的相聚，能使皇祖母暂时忘记那些伤心事。见父亲向自己点了点头，刘进于是笑着对着卫子夫说道：“皇祖母莫要担心，只要在马车中布置冰盆，自然就不碍事。何况近来病已这孩子胃口极好，身子也是健壮了许多。皇祖母但请放心。”
卫子夫低头想了想，又抬眼看了看这对父子，也就明白了他们父子的孝心。既然孙儿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着实挂念，那就这样吧。
于是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倚华说道：“倚华，你持本宫的令牌，调集本宫亲卫一部，和阳武侯一起前去，将本宫的曾孙子接过来。”
说着，解下腰间的皇后令牌，交予倚华嬷嬷。
“喏，奴婢定会照料好皇曾孙殿下。”倚华嬷嬷施礼后，轻声说道。
卫子夫点了点头，她对倚华，是极为放心的。
刘进也紧跟着起身施礼，随即和倚华嬷嬷一起退出殿外。
当刘进他们退出正殿后，皇后卫子夫看了看脸色已经沉下来的太子刘据，挥了挥衣袖，殿中侍立的宦官和宫女们，全部躬身弯下了腰，鱼贯退出了正殿。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卫子夫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
既然太子有意让闲杂人员退出大殿，那么儿子肯定有话单独对自己说。
一时间，硕大的椒房殿的正殿中，就余下卫子夫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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