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慌乱之下，盗贼将身上的火折子掉了，引燃了爷孙俩为过冬囤积的大量茅草与柴火。
火焰瞬间烧起，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朦胧中被爷爷抱起往外跑，本就不结实的房屋，在烈火的考验下显得不堪一击。
茅草做的屋顶很快也燃烧起来，支撑房屋的木质结构不断倾倒、掉落。
爷爷只来得及把他往外一扔，等他因摔疼而清醒过来，便只看见爷爷被燃烧的木头压住。
轰塌声与爆燃声淹没了惨叫声。
等村里人过来，火势已无法控制。只看见哭喊的小乞丐不断冲向火海，又不断被火浪逼退。
王二叔出手拽住了他，其他人一句话也没说，转身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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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有棵不知名的树，树下有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包。小乞丐跪在土包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却没有起来。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委屈，像一件冰冷彻骨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让他瑟瑟发抖。
土包下埋葬着他的亲人，也埋藏着他的痛苦，这是他独自在废墟中扒出的念想。
为什么快乐会变成痛苦？
明明最想念的爷爷，为什么成了最不愿想起的人？
为什么最不愿想起的人，却越发频繁地出现在脑海？
为什么明明想着最好的事，却要流泪？
为什么明明痛苦，却又觉得幸福？
难道这就是活着？
为什么这样还要活着？
他不知为何活，也不知为何死。他不知为何害怕活，也不知为何恐惧死。
但他知道爷爷不想让他死，所以他不能死。他不想让那个老头伤心，也不想浪费那个老头的命。
这一刹那，小乞丐觉得自己明白了，是痛苦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也是痛苦，给了他活着的感觉。
他坐起来，将骨瘦如柴的身体挪腾到土包边上，沾满泥污的手臂环抱着从破洞中露出的膝盖，看上去是有些冷了。
树与枝丫的影子像个老人的怀抱，落在他身上。
不管怎样，即使那些回忆带着刺，他还是能从中感到温暖。
他仰头看向月亮，竟然笑了。
他总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个人，他以为那就是爷爷，他在对他倾诉。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都是这样抵抗孤独。
“爷爷，活着也太难了，吃不饱也穿不暖。你倒好了，跟我絮絮叨叨好几年‘好死不如赖活着’，然后自己先享福去了。”
“你是给我挖了多大的坑啊？你这心也忒黑了，临了走了，还把茅草屋带走了。你知不知道，住在常老头生前故居里，外面下大雨，里面淌瀑布，外面刮大风，里面吹喇叭，又有景又有节目的，你还想给我安排些啥？”
“哦，对了，冬天一来，我都不敢回家。你这下面的柴火是不是和上面是反着的？怎么越烧越冷啊？前两年好悬没给我冻死。”
“你说你，想我了你就直说，净整些阴的、邪的，你们那边是不是风气不好啊？”
“最近我总感觉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怪怪的，什么‘长长久久，就叫常久了’，你是不是在咒我啊？”
“遭罪就算了，还要让我长长久久，你的良心呢？”
“要不是怕你伤心，我可能早就去找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地位还挺高的。”
“哼，其实我是怕你看到我太开心，我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瞧你给我霍霍的，我也得让你多遭几年罪。”
“我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不偷不抢的，只靠自己就能活下来。你原来挖给我吃的那些野菜、野草什么的，我全都认得了，我还发现了其他能吃的植物呢。”
“最近我发有些虫子还挺好吃的，就是长得不好，跟你似的……”
“乞讨真不是人干的活，也不知道你原来给我讨饭的时候是啥样的？村里就那么些人，我都讨遍了，好像活得也挺难的，要不为什么那么吝啬？”
“平时他们都像看不到我，但只要我一敲门，他们就像催债的上门似的。”
“反正他们脾气都不太好，除了咒骂咱俩，还得带上咱俩的亲戚。要不是吃人的嘴短，我肯定得帮你骂回去。”
“你也别烦我啰嗦，我也没朋友，你也没朋友，我知道你也挺想找个人说说话的。”
“哎？刚才说哪了？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不要老打岔。”
“哦，对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心理扭曲了？好不容易给点剩饭剩菜，还得泼到大街上，害得我还得满地扒拉，最后饭菜没吃多少，土倒是没少吃。”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他们还跟我耍脾气，‘砰’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有的还拿东西打我。你给评评理，我是欠他们的还是怎么着？”
“不过，要不是他们偶尔给点剩饭，我可能已经跟你团聚了。再说了，饭菜馊点也比你那些野菜、野草好吃多了。”
“嗯，这么一想，村里人可比你有良心，也不枉费我给他们磕头说谢谢。”
“唉……可惜受你拖累，没人愿意跟我说话，都拿我当煞星似的。”
“王二叔一家算是最有良心的了，除了当年王二叔拦着我进火场里救你，还有他家老太太，偶尔背着二叔和二婶，给我吃口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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