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恶，刮着地皮就往酒馆里钻。
吱呀。
木门被推开。
高挂的帘子被寒风掀起，里面叼着烟斗的酒客被冷风呼了一脸的烟灰。大风裹着细雪直往屋里灌，四溢的风压弯了火炉的高涨，揉乱了墙上的影子。
背着背篓的小参雪猿左右看了看，刚想探出头来就被老参雪猿按住：“掌柜的，来壶烧酒，再切些山猪片。”
“自己找地儿坐。”
老参雪猿抬头望了望。
座无空席，只有一个角落里的桌子被一妖独占。
周围酒客看了一眼便继续饮酒，里面的一个狼半妖抓起身旁鼓鼓的红布，往后撤了一撤。
“多谢。”
“不客气，都是山上的小妖。”
老参雪猿将背篓放在怀里，接过小厮递来烧酒和肉食，才堪堪坐下，和一张褶皱老脸对视起来。
面前的狼半妖是个干瘪的老头，黑斗笠、鱼皮衣、领口被凸起的鱼鳞捂得的严实，端酒的爪子干巴巴的，上面还有几个小豁口。
“你....你去摘竹果了？”
狼半妖一张嘴，一股腐臭之气弥漫开来。
“对，找到了些野竹子。”
老参雪猿低着头吐了口气，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周围小妖都不坐这儿，这狼半妖浑身都散发着将死的尸臭味儿！
“竹果可不好找。”
“芦苇丛里的野鸭嘴皮子厉害，这些东西长出后，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被它们吞吃一空。”
老参雪猿点点头。
他在芦苇丛寻果寻了三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不容易。
“那些野鸭子为什么不吃掉？”
小参雪猿插了一句。
他两手抓着切好的猪肉，嘴角糊了一圈的油光。
“杀不得。”狼半妖靠在窗口，他看着外面纷飞的细雪，顺手将别在腰上的烟斗抽了出来：“那些是黄大人的宠物，杀不得，咱能去摘些野竹果，就已经是恩赐了。”
噗呲！
豆大的火光点起。
浓厚带着尸臭的烟气熏着小参雪猿鼻尖。
“黄大人？莫不是三年前度过斩风劫的那只织衣彩蛛？”参雪猿一族来的不久，对山里的大人物都只是一知半解，他看了看眯系着眼的狼半妖，又叫了一壶酒水过来。
倒了两杯。
老参雪猿给狼半妖递了过去。
“新来的，想问什么？”
狼半妖接过酒水，他将嘴角嘬的烟斗放下，坐起身子，探出发黄的舌苔在碗底猛卷了一大口。
烧酒；猴红织用芦苇根茎酿造的。
烈、香、回口又甘。
便宜。
老参雪猿看着一旁贪杯的小家伙，摸了摸他头道：“我听说山里的大王想收徒弟？不知道有什么条件？还有似我这般的新人，想在山里立足该怎么办？”
狼半妖是个入土的家伙。
微微近身，就能闻倒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儿。
不过他依旧能在酒馆里一妖喝酒，就已经说明在这儿的地位不低，甚至有些高。
“一个条件，一壶酒。”
“立足简单，山里在大开发，能吃苦就去瘴气林里。”
“常老爷是要收徒弟.....”狼半妖撇了眼后面的小参雪猿，犹豫片刻道了一句：“不过人家要求颇高，即便是山里的大族也没几个被看上的，你这孩子虽然血脉不错，但.....”
老参雪猿扭过头去。
正在贪杯的小参雪猿猛的一愣，他脸色红扑扑的，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水。
“怎....怎么了族长？”
“没事。”
老参雪猿扭过头去，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家参雪猿一族是从积云大泽最北边的极地冰原被拐卖来的，本来族人数量就稀少，如今来到陌生地界，也没个谋生的手段，这常羊山还是从天上送信鸟妖的口中得知。
【常羊山乃山君府第二的霸主，正大肆招收小妖。】
狼半妖也不急，又拿起桌上泛着焦黑色的烟斗嘬了起来。
“小厮！再上盘肉食。”
老参雪猿招呼一声，他看着缩着身子的狼半妖，又将自己身上的雪狐袄扒拉下来：“冰原的雪狐，毛很厚实。”
“这.....”
狼半妖眨巴两下眼睛：“像你这般大方好客的家伙不多见了，自打我落魄以后，也没人像你这般给我送衣服穿。我如今还裹着夏天的鱼皮呢。”
“您试试。”
三言两语之间，两妖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样，老参雪猿用脚尖勾来一旁的火盆，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肉食，又往上面洒了些许的盐粒才开始扒拉起来。
吱吱冒油的猪肉，其中又混杂着盐香。
“您老尝尝。”
狼半妖没有动筷。
他看着一旁正紧的小参雪猿，将雪狐皮裹在身上，伸手摸了摸他头：“这小家伙几岁了？”
“我三岁了！会好多厉害术法！”
小参雪猿鼓着嘴角，旁边的毛发上甚至还散发一股寒气。
“这小家伙是我们族里最聪明的家伙，血脉还有些返祖，年岁也小。”老参雪猿咧了咧嘴角，给狼半妖斟满酒。
见状，狼半妖才端起酒杯，顺着喉咙一口饮尽，一股灼烧感随即刺激他的喉咙，使得脸红扑扑的。
“说实话，谁叫你来找我的？”
“额......”
“算了，我如今入土的老家伙一个，你能来陪我喝酒就不错了，不过这事情我无法保证给你办好，等我死后，我要那小家伙给我扫三年的墓，每天都供上肉食。”
狼半妖唉声叹气。
呼啦~！
猎风疾驰，寒风卷着细雪拍打着窗户，也将一旁愣神的老参雪猿给叫醒过来。
“敢问大人名号？”
“狼半妖，河靠子。”
————
走出酒馆。
外面的光亮越发暗淡，月亮被卷起的细雪遮掩，迎面的寒风拂过老参雪猿的脸庞，带走他最后一丝的慌忙。
“孩子，明天好好把握，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知道了~！”
吱呀~！吱呀~！
宽厚的脚掌印在雪地，将深嵌在里面的枯叶压扁。小参雪猿在一旁左右走动，每每伸手抓风间，周身便会出现一道蓝白色的雪花，卷走周围寒气。
“唉！”
夜越发深了，在送信鸟妖的低嚎下，两妖沿着雪地一路前行，周围山间零零散散的冒着火光，从远处传来的炊烟和饭香勾起了小参雪猿肚中的馋虫。
“族长，我们以后也能在这儿安家吗？”
“能。”
“那就好，我不想在芦苇丛里找竹果了，我也想跟其他小妖一样，在夜习洞里学术法，住大山妖盖的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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