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前，周衍秘密被沈云舒调回京都。
周衍仍然记得，去年秋末，在边城的军营内见到自家将军的情形，彼时她还是个落魄丫头模样。
两人再见时，沈云舒已经成为了朝堂上的新贵沈侍郎，这气度比之前的沈将军还要盛。
“周衍参见将军。”
边关两年多的风沙，将他硬生生从一个白面副将，变成了一个糙汉子。
沈云舒见到昔日故人甚是欢喜，眸中瞬间有了一丝微光，笑道：
“周衍！”
主仆两人再相见，许多话已不用多说，皆在心中。
沈云舒望着他那张有些黝黑粗糙的脸，轻声道：“对不起，我让你们等得太久了。”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为了虎贲军，殚精竭虑，暗中让人善待我们和我们的家人，属下已经不知如何感谢将军，怎会怪您。”
“只要将军在，虎贲军就永远在！无论您何时需要，虎贲军定第一时间站在将军身侧！”
周衍此时有些激动，说完一番话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让沈云舒一时觉得，从前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边的毛头小子好像长大了。
念及此，回归正事，颔首淡笑道：“虎贲军旧部可有召齐？”
“回将军，虎贲军五百一十七人等候将军之令！”
原先沈云舒直系军队虎贲军有一万之众，赵国还未立时，南征北战死了不少人，加上这两年，连年灾荒，动乱不止，被打散的那些将士，有些已经不知魂归何处。
如今到的，便是最后活下来，对沈云舒忠心耿耿的将士。
之前沈云舒让姝影去找周衍，便是为了让他将虎贲军旧部重新召齐，以备来日，能够成为自己最后的底牌。
“到底还是少了许多人。”
沈云舒有些微怔，起初自己带的那些人，如今只剩下五百之众，几千条人命，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将军，周衍也是穷人家出身，当初若不是将军，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副将，保卫赵国百姓，赵国疆土。”
“打仗哪会不死人，将军，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将军至今都善待他们的家人，无一遗漏。我相信死去的那些将士，都不会怪将军。”
“将军，如今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周衍知道自家将军让他们来并非只是诉旧情的。
沈云舒这才从前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蹙眉道：
“嗯，差点正事忘了。”
“赵渊死后，我怀疑周围列国会对我们生出吞并之心，我要你将你的人派出去，扮做行脚商贩，普通流民，去各国探听消息，尤其是一些士子时常出没的茶馆酒肆。”
读书人茶余饭后最喜爱的便是谈论天下大势，谈论各国君主，从他们口中便能知道，这个国君主的态度。
“可将军，您在京都身边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周衍请求留在将军身边！”
知道自家将军身份的应该只有自己，若是无人在她身边必是有诸多不便的，
“无事，京中有修邈在，我身边能调动虎贲军的也就只有你，周衍，这对赵国来说，很重要。稍有不慎，便是灭国之祸。”
周衍闻言，这才松了口，拱手道：“既如此……那周衍便听将军的。”
自那之后，周衍便亲自带着人在与周围列国接壤的边城奔走，乔装改扮，暗中打听消息。
三日前才将魏国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传了回来。
当初对阵尉迟宏的时候，他便公然叫嚣，瞧不起女子带兵，更是扬言让沈云舒趁早回去嫁人安度此生，可后来被沈云舒打得丢盔卸甲，白白惹了个大笑话。
从那之后，便再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名字，竟然是在朝堂上扬言要出兵吞并赵国，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
午时，京都闹市。
纪桐首亲自坐镇，刑台之上，排列着四个光着膀子，双手被反捆在身后的汉子，烈日下，在场的人都已经开始冒大汗，刽子手手上拿的刀在太阳下映出刺眼的光。
可是行刑之时未到，这些人必须还得示众。
“此案由摄政王主审，另立新法，望周知，凡在赵国境内，滋扰女子，欺辱女子，殴打女子者，不论男女，视被害之人伤，轻或重，处以相应刑罚，轻者牢狱难免，重者死刑，宫刑待之。”
刑台之下的百姓中也有些妇人，闻言在人群中喝彩。
“摄政王英明！”
这个世道，女子地位向来低下，有苦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遵从丈夫心意，守女戒，尊三从四德，若有不顺其心意，便诋毁，殴打待之。
如今有人为她们撑腰，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高台上的纪桐首看着日头，从前面的木筒中抽出一支令牌，朝刽子手吩咐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血渍飞溅，几人的头颅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倒地生。
台下一片低呼，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人群最后，一辆木质简易马车缓缓驶过，帘子被带起一角，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帘后，此人正是赵若笙。
她已褪去钗环，只着深蓝色粗布素衣，头发由一直木簪盘起，露出消瘦的脖颈，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
刚知道楚长风在宴席上公然刺杀赵王时，她眸中震了震。
本以为自己带发出家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局，谁知他为了自己刺杀赵王，最终入狱，死在牢中。
两人天人永隔，再难相见，楚长风入狱的那一夜，她彻夜未眠，本想着他既然难逃一死，自己随他去便罢了。
可是他说过，自己是他心目中最尊贵的女子，这件事情错的是将她卷入朝堂阴谋，在黑夜中对她下手的那些人。
她凭什么要死，死的应该是他们！
马车内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中隐隐有些激动：“停下！”
马夫闻声立马勒住套绳，此刻马车正好停在刑场正前方。
赵若笙掀开帘子，凝视台上良久，最终放下，冷静道：“回府。”
马夫虽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听令调转车头，往魏安侯府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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