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我们离开了长安后，要去哪？”
此时的春水脸上沾着黑色的泥巴，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被扎了起来，藏在了那顶打满补丁的破帽里。
女人天生都是爱美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少女，终究还是舍不得剪去自己的头发，无奈之下，只能将头发盘了起来，用破布绑起来遮住。
而领着她的中年妇女，这会也换上了满是褶皱的破布衣服，此时的娘俩和路边讨食的乞丐，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了，朱雀大街队伍里大部分的女性，几乎都是这么打扮的，仿佛像约定好了一样。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叛军将至，作为女性，她们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了，至于说管用不管用，那就听天由命了。
“妮啊，你是剑南道人氏吧？想回家吗？”
春水摇了摇头。
“也是，你那时候才多大，估计早就记不得家长什么样了。”
“我们要去剑南吗？”
“对，听说，圣人在那呢，兵荒马乱的，也只有圣人脚下，能安全一些，婶婶我呢，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家业，若是能平安离开这长安城，咱娘俩就去剑南，随便盘下一家酒馆，下半辈子，就这么过吧，不想再折腾喽。”
中年妇女倒是看的很开，脸上也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即使叛军随时都有可能攻进这座长安城烧杀抢掠，她也没在春水面前表现过一丝一毫的担忧与害怕。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又或许，是常年的老板娘生活，让她变得有些自信？
“嗯。”
春水听着自家婶婶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她是婶婶捡回来的，婶婶去哪，她就去哪。
不过，不知为何，春水总是觉得，今天的夜，好漫长，排在前面的队伍，似乎一点都没有动过一样。
“咚！”
“隆！”
忽的春水似乎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声响，地面，似乎也在发生着轻微的震动。
春水疑惑的看着自家的婶婶，但婶婶脸上却带着严肃的表情，一句话未说，只是将自己的手拉的更加紧了一些。
队伍，终于开始动了，但却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只见正前方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调转方向，想要朝着身后窜去，但奈何队伍太过拥挤，前面的人退不出来，后面的人挤不进去。
“叛军打进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忽的传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原本堵在街道上的人群，瞬间便产生了一阵混乱，仿佛是平静的池塘里忽然被丢了一颗石子一样，夜色之中，人头攒动，人们在这条宽敞的朱雀大街上四散流窜着，有人拼了命的朝着城门的方向挤去，有人干脆直接撞开了周遭商户紧锁的大门，躲了进去，更有甚者随便找了个墙角，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混乱愈演愈烈，一些人甚至不小心摔了一跤，便被前赴后继的逃难者踩在了身上，发出两阵惨叫后，便再无了声息。
春水还正在疑惑呢，下一刻原本站在自己旁边的婶婶便被汹涌的人流冲散，她自己也被挤到了一旁。
直到被挤到了一处角落之中，春水再也望不到自家婶婶的身影了，两人原来的位置上，现在只剩下了婶婶带着包裹，那里面放着的是婶婶给自己准备的东西，看着被人群踩来踩去的行囊，春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了命的朝着行囊的方向挤去。
终于，在春水的努力下，她离地上的行囊，已经越来越近了。
还好没有被踢走。
还差一点点，就快够到了！
使劲的弯下身子，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用手臂将地上行囊勾了起来，春水刚准备松口气，但下一刻，还没等她喘两口气呢，便再次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去。
等到她找住机会，挣脱拥挤的人群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顺着人流来到了宫城的红墙脚下，看着周围陌生的人群，春水一时间有些愕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是没有大声呼唤着婶婶，但很无奈，四周噪杂的人群让她根本听不到任何回应，看着眼前红色的宫墙，春水有些绝望了，这是整座长安城的中心位置，也就是说，这里离城门处，更远了……自己出不去了。
长安城的皇宫，自己曾经无比羡慕的地方，人们都说，进了皇宫，便会一辈子吃喝不愁，在说书人的故事里，皇宫是天底下最富贵，最美好的地方，是所有女子最为憧憬的地方，仿佛一个女孩只要踏进了皇宫，便能乌鸦变凤凰一般。
以前的春水，确实是有些相信的，就连自家婶婶都说，自己以后是能进皇宫当贵人的，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未曾让自己接待过青禾园的客人。
可惜，现在，面对眼前的红墙，她只觉得，这颜色，还没长安城黝黑的大门好看。
紧紧抱着婶婶给自己准备的行囊，顶着瑟瑟的冷风，春水慢慢地蹲在了墙角，双手抱着双腿，将头深深的埋在了怀中。
婶婶说过，只要不让那些贼人看到自己，自己，就会很安全。
所以，她决定在这里等上一会。
也许，婶婶一会就出现了呢？
也许，婶婶一会就来找我了呢？
然而，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围的面孔换了一批有一批，但婶婶的面孔依旧没有出现自己眼前，出现的，则是一队脸上带着淫笑，浑身着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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