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是书籍坠落在地面发出的碰撞声。
屋顶用来悬挂冬日熏制肉食的横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惨痛得像是自己被钻心剜骨一般。
事实上，横木处原本应该悬挂腊肉的位置此时正吊着一具男尸。
一个穿着厚麻布衬衣、面目稍显青涩的少年正木楞地注视着还在微微摇晃的尸体。
或许是时间过去不长，尸体还没有完全失去对肌肉的约束，没有恶臭传来，那条比一般镇民穿得好些的亚麻长裤也没有湿痕，但毫无疑问——人已经死了。
“玛恩......玛恩！玛恩！”
遥远的声音快速放大，把少年从梦魇般的记忆画面中唤醒，然而现实并没有比噩梦好到哪里去，一口草草打造的木制棺椁就摆放在他的眼前。
“玛恩，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
玛恩是镇长三年前的风雪夜捡来的养子，而棺材中躺着的则是镇长本人，正因为如此作为木匠的老约翰才会打造这么一个在他看来有些奇怪的木箱子。
这年头，他们这些平民的尸体最好也不过是用草席一卷送给山林中的野狼，亦或是夜间可怖的食尸鬼。
玛恩有些呆滞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老约翰说的话。
“麻烦各位了。”
他沙哑着嗓子对着请来的四位樵夫开口，他还需要他们帮忙把霍华德·翠德文的尸骸送进墓穴。
“咔嗒嗒！咔嗒嗒！咔嗒......”
马蹄砸落在石头路径上的脆响伴随着老旧的轴承转动的吱呀声，一辆可以说是寒酸的马车吱扭吱扭停在玛恩等人面前。
“喂，小子，叫霍华德·翠德文出来！”
和那辆马车毫不相称的是它前面的那匹高头大马。
马上一个身着上等麻布和彩布缝制的花哨上衣的男人高声叫喊着，视线自上而下有种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
“他死了。”
玛恩开口，少年的嗓音仍然干涩，他挥手示意四位樵夫将棺椁放下，但那四个樵夫因为来人不敢有一点动作。
“死了？死了就想要一了百了？我韦德的账可不是那么好消的！”
来人从马背上翻下，趾高气扬地走向众人，看着玛恩身边的棺椁又看了看墓穴，拍了拍手。
随着声响几个壮汉从后面简陋的马车上下来。
“看看，这就是霍华德签下的协议，如果他还不上我的欠款就只能拿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换，比如......这个镇子。”韦德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卷好的文书展开，“现在我就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的，你们几个把这个棺材打开，把这个无赖的尸体拖出来挂在镇子口！”
“我要让镇民知道没有人能够逃避我韦德的债务！没有人！”
几个壮汉甩动着手臂走到玛恩面前。
随着韦德说出自己的名字，老约翰和樵夫们都选择躲得远远地不再靠近。
老约翰还在远处向玛恩招手示意他离开棺材附近。
“喂，小子，快点滚！”
领头的壮汉开口，他长得有点像巨魔，很丑。
“韦德......”玛恩看着壮汉后的男人，“我是霍华德的养子，也是埃里克镇的继任镇长，你想要得到埃里克镇就需要我的转让文书。”
“又或者说，你是想袭击一个奥匹斯领主庇护的镇长，抢夺属于奥匹斯的土地吗？”
少年的声音让韦德一个激灵，他不是没有遇见过那种难缠的人亦或是愤怒的贱民，但是眼前最多不过是堪堪成年的小子却给他一种毒蛇的感觉。
“停下！”
韦德阻止了壮汉们的下一步行动。
“霍华德签下的协议是经由他自己的镇长印章盖过的，如果他死了就需要你来偿还。”
他眯着自己的眼睛看着玛恩。
“一共一枚诺德拉。”
玛恩看了看壮汉，又看了看韦德。
“进来吧，我们谈谈。”
说罢他径直从壮汉间的空隙中穿过，走到旁边的房子门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窗台处的灶台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响声，上面是已经烧开的水。
玛恩走到铁制的水壶边戴好隔热的多层麻布手套，将热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两个陶杯中。
韦德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了房间，同时示意壮汉们一起进来。
“韦德商人，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进来。”
少年握着陶杯走到老旧的木餐桌前，上面放着昨夜收拾好的行囊。
“你们在这儿等着。”
韦德下令。
现在的少年还是埃里克镇的镇长，在北方联合王国商人永远比地方官员低一等，不论是怎么样的商人皆是如此，因为大部分的商人都只是贵族圈养的用来搜寻稀罕物的狗而已，但是官员，那是正经受到王室、领主庇护的存在。
“坐吧。”
就像是韦德害怕的，玛恩并不担心对方见自己年龄过小就弄死自己，只要对方敢，先不说他能不能杀死自己，都会有忠于霍华德的平民去告诉奥匹斯领主。
当然了玛恩也不相信对方有这个胆量，毕竟通过他们只敢用契约陷阱坑骗霍华德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敢采取这种手段获得埃里克镇。
成了，韦德背后的人自然高兴；不成，那么韦德这个商人就是绝佳的挡箭牌。
“小心烫，韦德。”
玛恩继续开口，那双黑色眼瞳在火光中闪烁着淡淡的紫色，让韦德有点害怕。
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少年十分成熟的逸闻趣事，其中大多数都是觉醒了术士资格的年轻人，玛纳改造了那些人的身体，让他们变得冷酷且沉稳。
“嗯嗯......”
他附和着，感觉自己这一次的行为有点莽撞了......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这让韦德有些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他转了转头找寻味道的来源，直到那些带着清香的热气快要在他鹰钩般的鼻尖结出水滴他才发现气味的源头是手中的陶杯。
“请问这是......”
商人的直觉让他明白这一定是好东西。
玛恩的视线放在昨日他发现霍华德尸体的横木上，对于韦德的问话他只是缓缓吐出一个对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生造词。
“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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