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们穿过扎格罗斯山[1]，来到一片由两条大河冲积而成的平原。泰西封只剩两日行程，漫长的旅途眼看就要结束，大家难免有几分兴奋，连骆驼也感觉轻松许多，商队不知不觉加快脚步。
曹得山走在最前面，一边压住速度，以免队伍拉得太长乱了首尾，一边眺望着远方。突然，他吁的一声勒住骆驼，举起右手示意商队停下，然后跑回曹禄身旁，指着前方天际说：“父亲，你看。”
天边尘土飞扬，一支庞大的骑兵被裹在里面，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曹禄赶紧命令商队往边上靠，把路让出来。
商队刚从大路上挪开，那支军队已奔到眼前。队伍里约有七八千人，大部分是身披鳞甲、手持长矛的重装骑兵，跨着一匹匹神骏无比的战马，行伍整齐肃穆，快速行进中队形一丝不乱，军纪极严明。在一片枪林当中，簇拥着一群衣着华贵的人，他们也骑着高头大马，个个神情惊慌落寞，与周围威武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急行的大军如洪水过境般从商队边上奔流而过，他们行色匆匆，没人多看我们一眼。
待马蹄声减弱，军队远去，我们才从惊讶中缓过神。
“这是什么军队？”我问曹禄。
“泰西封卫戍部队和波斯皇家禁卫骑兵，中间那群人是波斯的贵族和大臣，包括他们的皇帝和王子。”
“啊！皇帝跑了？”
“是的。带着他最精锐的部队跑了。队伍里没有女人和孩子，他们逃得这么匆忙，家眷已全然顾不上。出大事了。”
曹禄喊来两个人，令他们火速前往泰西封方向打探消息。其他人保持警戒。
没过多久，那两个人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从泰西封逃出的一家子，男女老少二十余口。
他们说，大食人不顾河水暴涨，已于昨日渡过大河。渡河时无人伤亡，大食人认为这是神的庇佑，军心因之大振，一过河就向泰西封挺进。这神兵天降的举动吓坏了波斯皇帝，众目睽睽下，他带着军队弃城而逃。泰西封一片混乱，人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们这一家人脑子活络，见皇帝东西都没收拾就跑了，自己也不应该收拾东西。但皇帝妃子多儿女多，丢下一批还有一批，他们若把妻儿弄丢，那就没了，于是拉扯着老婆、抱起孩子、随便抓些金银细软，赶紧上马逃跑，出城后没走多远，就望见大食军队正靠近泰西封。城里没有部队，只有几十万只待宰的羔羊，肯定已经沦陷。
说完这些，那家人匆匆离去。
曹禄不再犹豫，当即命令商队掉头往回走。
商队日夜兼程赶路，刚开始，不时有泰西封的逃离者越过我们，这样的人，不到半日就没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离开平原，走到一个山谷，已是人困马乏，曹禄下令原地休息。所有人下了骆驼和马，有的坐着喝水，有的躺着合一下眼，缓解这一日奔走的疲倦。
突然，西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人并不多。紧接着，一个黑衣女子骑着一匹黑马飞奔而来，像一团被疾风吹动的乌云。她后面紧跟着六个骑棕色马的男子，都身穿白衣、缠白头巾、手里握着一把月亮形弯刀。“大食士兵。”曹禄低声说。
女子见前方有支商队挡在路中央，便将缰绳一提，马稍稍变了方向，朝右手边的山坡奔去。六个男子也跟着变换方向追上来。只见那女子双手放开缰绳，一手拿弓，一手取箭，她将箭搭在弓上，猛一转身，一箭朝侧后方一个正跑上山坡的男子射去。嗖的一声响，箭准准射中那男子的咽喉，血像泉水一样喷出，那人喊都没喊一声，便仰头摔落马下。
女子不理会是否射中，她右手往箭袋里一探，又取出一支箭，再次转身开弓，准备放第二箭。不料马在山坡的乱石中一脚踏空，她的身体跟着晃动，箭脱手而出，偏离方向，毫无准头地从商队上方飞过。那匹黑马踏空后，可能是过于疲惫，竟一头栽倒在地上。马腹即将着地时，黑衣女子扔掉手中的弓，扯下身上的剑，弹身跃起，落地后团身向前打两个滚，分开腿稳稳站住。她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唰的一声，抽出宝剑，接着左手一松，放掉剑鞘，双手一合再一开，那剑便一分为二。这串动作行云流水，在电光石火间完成。待她左右手各持一柄长剑摆好架势，五个白衣男子已追到近处。
其中一名男子双腿夹紧马腹，左手抓住缰绳，右手提着弯刀，身体向右大幅倾斜，刀尖抵着地面，刀尖过处，地上扬起一道细细长长的烟尘。他拖着这道烟尘，直奔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黑马，一刀划过后，又坐直身体，手里的弯刀高高举起，刀刃上鲜血淋漓，身后留下一匹被砍掉脑袋的马，马头落在黄土地上，马脚仍不停抽搐着。
敌人来势汹汹，女子不惊慌，也不后退，她大喝一声，张开双臂，紧握双剑朝最近的一匹马冲去。见对方肆无忌惮地迎面扑来，马背上的男子便抬起刀俯下身准备砍劈，那女子突然像滑倒一般，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躲过男子的弯刀。与此同时，她在地上一个侧身，双剑并拢，齐齐砍向马的四蹄。只听一阵惨烈的嘶鸣，那马的身体向前抛出两尺后摔落在地，四条腿被硬生生砍下八截，散落在身后的草丛里。马背上的男子砍劈未中，身形已斜，马受伤摔倒后，他来不及跳马逃脱，一条腿被马腹死死压住，他拼命想将腿拔出来，但那马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腿被越压越紧，慌乱之中怎么也拔不动。女子得手后，在地上一滚，站起来，飞身跑到落马男子身旁，一剑砍下他持弯刀的右手，一剑刺入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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