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会儿没带纸笔,只好在脑海里想着这封信接下来的内容:我每天傍晚六点半下班,绝不加班,绝不上夜班,给额外薪资的时候把绝不抹掉,几年前,在我还没当上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陪着我的是间出租屋,比我现在住着的要小一些,不过比卫生间大一点,试着当个厨师的想法在我脑子里冒出来过很多次,但我的懒惰像个坚硬的木槌,把所有设法冒出来的地鼠都砸回了土壤里。盖在我身上的被褥从来没叠过,几乎没洗过,出租屋里唯一的声音是炎热天气里风扇的嗡嗡声,房东是个斤斤计较的老太太,总想找各种理由从我这儿多拿些房租,不过我没同意过。第二天我的名字总会出现在屋门四周的墙壁上,房东的孙子用某种红色液体把“棠自龄”几个字写上去,并在下面画上某种民间传说里所塑造的令人生畏的图案。房东的孙子是个初中生,他写出来的我的名字比我自己写的要好,平日里几乎没谁同我说话,因此也没谁会喊我的名字,我几乎忘了自己叫棠自龄。我的朋友齐晓目帮我找过几份差事,没有一个是能干得长久的。
从服务员那张清瘦面庞上发出的冷漠声音将齐晓目的思绪打散,把他拉回到现实中的一盆黑乎乎的被厨师称为菜肴的物体面前,仿佛有一道常人难以发觉的呼唤声在服务员的耳朵里来回震颤,他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把这盆菜放下就立刻转身走了。齐晓目先是瞧了瞧棠自龄乌黑的眼睛,随后又望向比他的眼睛还要黑上几分的菜汤或者说汁液,他们两个像是撞上了一只浑身遍布尖刺的刺猬的饥饿狮子,不清楚到底该从哪儿下口。
他们最终没能放弃那盆奇形怪状的食物,用餐过程一言难尽,一开始,他们想把这盆菜退掉,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发出声响,先前那个服务生就是不肯再露出他那张脸,朴素的道德观念杜绝了他们径自离开的念头,菜里的肉类味道很奇怪,他们两个把钱放在桌子上,用菜盆压住,推开门离开,并在心里默默祈祷别患上什么奇异的疾病或招来苦痛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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